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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晨晚上,幸福何处

发布时间:2020/04/04 阅读数:428

我有很久没有和他们说过早安了,我很久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早安了。

在学校,我起得比室友早;在家里,我父亲早早就去上班,我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门;我母亲则随我弟弟的生物钟,起来已经是中午了。对我来说,能和别人道一句“早上好”是很奢侈的。

南宁市第四十四中学初一(17)班杨思宇/绘

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,我们好像在各自过着生活,我是韦恩图里面的一个圆圈,他们是另一个,单单是有交集地框在一起。房间们比我沉默,但没有我寂寞,我的时光从木地板的间隙里渗下,我上课——吃饭——睡觉——醒来,仍然是一个人。平时的假期和周末不似这样,现在是疫情特殊时期,我要求的幸福是严苛的,家人围坐一桌的喧闹的确稀有。

我的父亲是公务员,2月初他就开始“弹性上班”。说是“弹性上班”,其实就是随叫随到。加不加班?回不回来吃饭?他总是“暂时还不知道”。在他难得回家吃饭的日子里,我也常常听见他在打工作电话。他会看着电视睡着,会在半夜两点半醒来再也睡不着。他累,但他很忙,但他也心甘情愿地这样忙着。

我母亲从事自由职业,教羽毛球,玩摄影……她爱花懂花。春天来了,花开了。但是疫情还没走,她错过了花。开了啊!明丽的黄花风铃木,雪样挂在树梢的梨花,梅花樱花无忧花。在人生的四季里,花季是可数的。两个孩子限制了她去看世界的眼、去探索世界的手脚。我问:“今晚吃什么。”她答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这封闭的一方天地真是很难生什么花样来。

我早上起来,烧开水冲一杯热咖啡,桌子上是父亲泡好又冷了的茶。家里在疫情爆发前没囤咖啡,我只是和父亲提了一嘴,他就替我去买了回来,“下班路上顺便买的。”他在微信里笑嘻嘻地,说得好轻松。父亲是擅长惊喜的。他会给我带早餐或者夜宵;回家太晚了,他便会给我留消息;我需要资料,他马上就替我打印;我爱吃菠萝油,他就悄悄地带回来放在餐桌上。那天他深夜11点到的家,他发消息说,有菠萝油哦。我还醒着,我说,我刷过牙了。他说,再刷就是了嘛。我说谢谢,他则笑着拥抱我。我习惯说谢谢,他不习惯接受我的感谢。我的吃相不斯文,但我吃得极快乐。从他的笑眼望进去,他应该也在我的幸福里寻得了幸福。我也会想,男性因为这“一家之主”的名头而抗下的压力究竟有多少?我也想少一点索取,可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,行走在这世上尚需父母搀扶。

我家用的是上下门的老式冰箱,冰箱顶上陶瓷瓶里绽放着一支褐色的枯花,花托和枝条延伸过了死亡。那是我母亲前几天晚上散步捡回来的,说是样子很特别,小心地拈着它最强壮的部分走了一路,最终插进花瓶里。她看着那支花,尽是孩童似的寻得珍宝的雀跃。她学历不高,却能怀着一种诗意去看这个世界的生灵万物,找出衰败角落里的美好,我真心地敬佩她。

今天下午她把手割伤了,于是晚上由我来做家务。可笑的是,我甚至不知道家里的新电饭煲怎么用,也不知道上层冰箱底下会结厚冰。我只能重新学做饭、敲掉冰铲出来……我作为子女早就该分担一下家务,仅仅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错失的不仅只有回忆。我母亲是生活的诗人,但是生活大多数时候确实是柴米油盐家务活,是一砖一瓦一举一动一点点砌出来的美好,一个人做不到。

我要的是什么模样的幸福呢?我要的幸福大概是一块港式菠萝油,一杯热咖啡,一支枯花,甚至是一捧碎冰。他们一直帮助我,我从他们身上学习,沟通、倾听,我们偶尔争吵生气,我们之间经常默契,兜兜转转一直在一个屋檐下,用心彼此道一声早安,晚安。


文稿来源:中国军转民杂志社编辑部